难忘在乡镇工作的日子

　　乡镇的清晨裹着水汽，江风卷着橙花香，悄悄钻进工商所员工宿舍的窗缝。我低头帮儿子穿鞋，母亲站在一旁，手里捏着孩子的小外套，轻声哄着：“使劲儿，用力蹬！”她每天带孩子出门散步，好让我安心上班。
　　那是2014年秋天，我刚成为湖北省秭归县工商局归州工商所的一名窗口工作人员，负责办理江北片区三个乡镇的营业执照业务。儿子刚满两岁，母亲特地从外地老家赶来，我们三人挤在职工宿舍里，开始了在乡镇的生活。
　　归州镇位于长江西陵峡北岸，距县城茅坪37公里，东邻屈原镇，西倚泄滩乡，南临长江与郭家坝镇隔江相望，北抵水田坝，素有“长江咽喉”之称，长江与香溪河、叱溪河交会于此。上班的第一天，我看着墙上挂的地图，心想，我的青春将要奉献给这个山沟沟了。
　　办事大厅有些空旷。长长的柜台上放着一台旧打印机、一本厚厚的《登记注册指南》，内侧堆着两沓营业执照正、副本，还有随副本发放的保护皮套。
　　来办事的多是背着竹篓、裤脚沾着泥土的乡亲。他们笑称自己是“386199部队”——在偏远乡镇，留守在家的多是妇女、孩子和老人。交通不便，出一趟门不容易。
　　我把需要填写的表格，以“张三”之名填了样本贴在柜台上，还会有人经常抄写成“姓名：张三”。一位卖农资的大婶不识字，我就指着必填项，一笔一画教她写名字，再边问边帮她填完表格，一项项指读给她确认。
　　一位开小超市的大姐，赶早来办理变更手续，怀里还抱着没睡醒的娃。看她手忙脚乱掏材料的样子，我想起母亲每天在宿舍帮我带孩子的身影，便主动走出去，伸手帮她从口袋里取出证件——我不想让她多耽误一刻。
　　有些村组偏远，出一趟门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土路，才能赶到岔路口搭班车。乡亲们常赶一趟车办多件事，一旦错过末班车，就不得不在镇上住一晚。我总怕耽误他们的时间，尽量少喝水，减少去卫生间的次数。
　　每次办完业务，听到那句“谢谢姑娘，麻烦你了”，我就觉得再累也值得。大厅里有一本意见簿，一些识字的乡亲在等待时会随手写几句。翻开来，上面没有一条意见，全是表扬。
　　最难忘的，是一位卖粮油的阿姨。
　　一个周末的清晨，她在宿舍楼下喊我：“小吴，小吴！”我从阳台探出头，见她提着鼓鼓的袋子朝我挥手。下楼后，她递来两袋沉甸甸的柚子，额头还挂着汗，塑料袋在手上勒出深深的印子。
　　“姑娘，前几天我看见你妈在楼下哄娃，孩子额头上还贴着退热贴。孩子小是不容易，再大点就好啦。”她边说边拉过我的手，把柚子塞过来。我忙推辞，她却执意要我收下。
　　“你忘啦？上次我来换执照，填到一半接到急电话，是你让我先签字，帮我把材料补全，第二天还特地打电话告诉我办好了。”她语气诚恳，“这柚子是我老家院里结的，不值钱，但它谐音‘佑子’，愿你家娃平平安安！”
　　说完，她把两袋柚子硬塞进我手里，转身就走。
　　望着她的背影，我鼻子一酸。
　　在乡镇工作，最难的是交通。隔河渡水，全靠汽车轮渡，而轮渡下午6时就停运。孩子夜里生病，就成了我最怕的事。
　　有一次，孩子深夜高烧到39摄氏度。我抱着他冲出门，母亲攥着病历本跟在后面小跑。最后花三倍价钱，才找到一辆愿意绕道去市区医院的面包车。一路上，母亲紧紧搂着孩子，我攥着她的胳膊，谁都不敢说话。直到孩子挂上吊瓶，母亲才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我因婚姻破裂独自带娃，母亲为我远离故土，陪我在这异乡撑起一个家。感恩与愧疚，交织在我心里。那位阿姨送来的两袋柚子，像一束暖光，照进我当时迷茫的心。
　　后来，我调离了那个乡镇。但是，每次看到柚子，都会想起阿姨那句“愿你家娃平平安安”，更想起母亲在宿舍里为我撑起的那片天。在乡镇的日子，有苦有甜，都成为我人生道路上宝贵的财富，支撑我不忘初心，坚守岗位。

□湖北省秭归县市场监管局 吴雪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