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公平竞争监管增强平台经济创新活力

黄 勇

刘尚希

李强治

陈立波

孙 啸

付宏伟

谢冬伟

刘金瑞

邓志松

张 昕

胡 湛

宋 玥

编者按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平台经济发展正处在关键时期，要着眼长远、兼顾当前，补齐短板、强化弱项，营造创新环境，解决突出矛盾和问题，推动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8月1日实施的新反垄断法已满月，如何以公平竞争监管增强平台经济创新活力？9月6日，在中国市场监管报社主办的“公平竞争促进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研讨会上，来自市场监管总局、高校、研究院、律所、企业的代表共济一堂，聚焦新反垄断法修订，就完善平台经济治理规则、规范平台企业健康发展、增强中小企业韧性等议题深入研讨，集思广益。本版特编发参会代表精彩发言，以飨读者。

专家代表
　　◎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专家咨询组成员、对外经贸大学法学院教授 黄 勇
　　我国新反垄断法及正在修改的相关部门规章，都涉及平台经济。因此，平台经济不仅关系我国平台经济产业发展，与国际环境下平台经济发展也有密切的关系。首要指出的是，我国反垄断法律政策的制定一定要符合国情，欧美国家的立法经验可以有选择地参考，但关键是要适应本国经济发展规律，与当前我国产业发展阶段和产业发展的规模、前景相协调。我国关于平台经济反垄断制度的最后落脚点，应是促进产业发展创新、促进我国在全球的产业发展创新，从而落实党中央要求的规范与发展并重。
　　关于平台经济中资本无序扩张的问题，我们需要认识掌握资本的规律和特性，让其运营发展可防可控，明确反垄断中涉及的平台经济相关概念，尽快落实新反垄断法第三十七条规定的审查制度，明确设置反垄断规则“红绿灯”，提振市场预期和信心。同时，需要关注反垄断法与其他平台经济治理相关的法律关系以及多部门监管平台经济时需形成合力等问题，设置“红绿灯”，增强政策的可预期性和确定性，引导资本市场健康发展，制止无序竞争。
　　◎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 刘尚希
　　数字技术传播迭代的速度非常快，与原来的工业技术升级不可同日而语。在数字经济蓬勃发展的情况下，我国的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应当考虑数字经济发展特点，而不能生搬硬套工业经济条件下的法律规则。
　　关于促进数字经济发展，需要从创新活力和国际竞争力的角度来审视政府和市场的关系。平台经济监管涉及多个部门，这些部门如何加强配合形成合力，更好促进数字经济发展，要认真考虑。在细化公平竞争、防止垄断的法律规定政策方面，需要评估政策措施是否有利于促进创新，并根据实际及时调整细化，明确法律监管红线，稳定市场预期。同时，在运用法律规范的同时，注意运用技术升级、行政指导等多种工具手段，促进平台经济健康发展。
　　◎中国信通院政策与经济研究所监管研究部主任 李强治
　　强化反垄断是近年来全球很多国家和地区应对超级平台崛起的关键举措，成为中国、美国、欧盟等国家和地区维护数字市场竞争秩序和创新发展的重要工具。监管政策跟整个行业创新发展之间并不存在天然的冲突。能否激发这个行业的创新发展活力，是衡量和评估这一轮政策监管效果最重要的指标，以公平竞争促进创新发展的内在需求愈加凸显。
　　我国在治理上面临平台垄断与无序竞争并存的特殊环境，很多问题在全球平台经济领域具有中国特色。我国反垄断面临一个更加复杂的局面。平台经济是我国创新创业活动最为活跃的领域之一，成为新发展动能的典型代表。我国的商业氛围以模式创新和横向扩张为主导，平台经济竞争生态与国外差异巨大。
　　新反垄断法新增“鼓励创新”为导向的目标。如何实现创新？按照经济学最基本的假设，充分竞争的环境肯定更有利于市场，最根本的还是市场要阻止这种反竞争行为的出现，这是我国政策的转变。因此，需要平衡监管与发展的关系，在动态竞争、跨界融合、马太效应、数据和算法驱动等特征突出的平台经济领域，更好发挥反垄断的创新增进作用，包括充分认识平台经济的发展规律，预防和制止滥用市场优势地位造成不公平竞争的行为，逐步优化无序竞争的行业生态，统筹考虑数据和算法治理难题等。
　　◎中国法学会法治研究所研究员 刘金瑞
　　以公平竞争促进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深入贯彻新反垄断法的有关规定，需要处理好反垄断与促进创新的关系，需要从国际竞争力视角看待规范与发展关系，需要通过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来依法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有序发展。同时，我国在完善和落实公平竞争法律制度时，应坚持统筹推进国内法治和涉外法治，尤其是关注国内立法执法会引发跨国影响的“溢出效应”。在强化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监管执法方面，要根据党中央加快构建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监管体系的要求，推动监管由事后向事前、事中延伸，实现事前事中事后全链条监管。
　　◎大成律师事务所中国区竞争与反垄断牵头人 邓志松
　　从公平竞争角度看平台企业如何助力市场主体创新发展，我认为有三个方面。一是重点规制具有市场支配地位的企业排除、限制竞争行为，保障交易相对人合法利益，激发中小企业创新活力。二是今年党中央提出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要重点规范不当市场竞争和市场干预行为，为中小企业营造公平竞争市场环境。大的平台企业能够覆盖广泛的横向业务和纵向产业链，掌握比较重要的渠道资源。通过“大手拉小手”助力中小企业，确保中小企业公平合理获取市场关键资源，能有效为中小企业进入市场降低成本。三是平台相当于传统的集贸市场，很多中小企业在平台上互相做生意，平台企业扮演市场交易规则制定者的角色。因此平台企业应制定更加公平透明的平台规则，为平台内经营者营造公平交易环境。

监管部门代表
　　◎市场监管总局竞争政策协调司二级巡视员 陈立波
　　近年来，党中央、国务院强调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强化反垄断，深入推进公平竞争政策实施。市场监管总局竞争政策协调司坚决贯彻党中央、国务院的决策部署，坚持市场化、法治化原则，强化竞争政策基础地位，推进反垄断法及配套规章修订，推动修订《国务院关于经营者集中申报标准的规定》《禁止垄断协议暂行规定》等法规性文件、规章并公开征求意见，发布《关于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指南》《企业境外反垄断合规指引》，为营造公平透明可预期的市场环境，保障各类市场主体在全国统一大市场中公平竞争奠定了法治基础。同时，深入推进公平竞争政策实施，修订出台公平竞争审查制度实施细则，对公平竞争审查制度实施情况开展第三方评估，扎实开展制止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执法专项行动。今年1月—5月，全国共审查新出台政策文件7.63万件，清理存量17.59万件，修订废止5400余件；上半年办结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案件25件。
　　下一步，市场监管总局将加强竞争政策和反垄断工作，统筹完善反垄断配套立法，着力健全竞争政策实施机制，开展竞争倡导和国际合作，努力在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推动高质量发展中发挥更大作用，以实际行动迎接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
　　◎市场监管总局网监司研究处四级调研员 孙 啸
　　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平台经济健康持续发展。今年全国市场监管工作电视电话会议强调，要深入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决策部署，抓紧抓好平台经济常态化监管，进一步形成以监管促发展的工作机制。一是强化法治思维，持续健全完善制度规则，以规范、透明、可预期的治理规则稳定行业发展信心，构建平台经济参与各方良性互动的共同发展格局。二是着力构建以事前预防为重点的监管制度体系，将监管链条由事后向事前事中延伸，推动平台企业加强合规制度建设，从源头划清“基准线”，筑起“隔离带”和“防火墙”。三是尽快完善早发现、早纠正的梯次监管工具，综合运用合规指南、行政指导、行业公约、公开承诺、约谈告诫等多层次监管手段，强化对早期阶段违法违规行为的约束和纠正效果。同时，加快建立常态化监管机制，创新治理方式，加强协同治理，推动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
　　◎市场监管总局竞争政策与大数据中心主任 付宏伟
　　近年来，平台经济快速增长，有力促进经济社会发展，赋能美好生活。针对平台经济发展中的问题，需要多措并举，多方共治，推出更加细化明确的政策措施，促进平台企业更加规范健康发展。
　　市场监管总局竞争政策与大数据中心将充分发挥职能作用，提供平台经济治理、竞争执法政策理论研究和技术支持。在政策理论研究方面，密切跟踪国际动态，关注政策执行、企业动向等，为业务部门立法、执法提供辅助支撑，包括竞争政策倡导、公平竞争审查、竞争状况评估等。在技术支撑方面，为网络交易监管、竞争执法提供数据处理、网络监测、线索分析、电子取证等技术支撑，便于及时辨别竞争秩序、网络经营等行为是否合规，帮助执法人员通过事前事中监管手段指导市场主体合规发展。同时，搭建服务平台对接平台企业，提供合规规则帮助企业合规，建立协同渠道快速响应处置，形成社会共治格局。
　　新的形势新的发展阶段，常态化监管将助力平台经济更好促进创新与公平竞争，营造透明清晰可预期营商环境，促进平台企业不断发展壮大，为高质量发展作出更大贡献。
　　◎市场监管总局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谢冬伟
　　数字经济不仅在生产力方面推动劳动工具数字化、劳动对象服务化、劳动机会大众化，而且在生产关系层面促进组织平台化、资源共享化和公共服务均等化，优化了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重构了产业体系和经济体系。在社会大变革背景下，平台企业要实现价值重塑，需要在助推消费升级方面发力，在创新业态模式方面发力，在提升国际竞争力方面发力。一是服务构建新发展格局，打造数字生活消费新场景，丰富线上生活服务新供给，满足线下生活服务新需求。二是助力乡村振兴战略，深入挖掘电商新业态、乡村数字化、产业新模式的潜力。三是落实“一带一路”倡议，积极开拓跨境电商业务，加强数字领域国际合作，主动参与数字领域国际规则构建，助力形成以数字基础设施互通和安全为保障的国际规则体系。

企业代表
　　◎腾讯研究院合规政策中心总监 张 昕
　　腾讯视合规为生命线。在外部的政策和立法、监管环境发生变化之后，系统性升级合规制度措施。2021年，腾讯成立反垄断合规部，及时更新公司反垄断合规指引规则，以适应反垄断法律、监管新要求。与此同时，腾讯认为互联网经济是实体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力促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相融合。例如，在助力工业互联网建设方面，在工信部评选的15家“双跨”工业互联网平台当中，腾讯参与建设的有4家；在推进农业领域数字化转型方面，腾讯基于产业互联网打造智慧营销云平台，运用产品追溯、“一物一码+区块链”等技术打造数字服务安心助农平台；在基础公共服务领域，腾讯云与粤海水务旗下科荣软件公司共同打造智慧工地项目系统，融合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GIS等先进技术和综合应用，保证珠三角水资源配置工程有序安全进行，实现工程优良率达97%。
　　数字经济动态性很强、发展模式变更太快，一些适用于传统的工业经济或者实体经济的法律、规则不再适用于数字经济，需要有创新监管手段或标准应对新业态、新模式带来的挑战，明确法律监管的红线，提振市场预期和信心，而不是“一刀切”禁止行业创新发展。同时，应加强反垄断专业知识宣传，更好引导社会和市场的认知，让专业的声音成为主导的声音。
　　全球都在强化竞争政策的监管，如欧盟认为竞争政策在促进疫情期间经济恢复、经济绿色化、经济数字化转型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我国新反垄断法将鼓励创新写入立法宗旨，建议考虑建立适应符合我国国情的竞争政策措施，引导市场主体和资本回归理性，从而规范市场行业健康发展。
　　◎美团合规政策总监 胡 湛
　　近年来，为促进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市场监管总局查办一系列大要案件，不断完善制度体系，有效维护了平台经济领域公平竞争市场秩序。在接受市场监管总局的反垄断处罚之后，美团坚决摒弃独家合作经营模式，充分尊重商户自主权和选择权，进一步完善内部的合规制度，健全对商家的申诉处理机制，加强竞争文化倡导，强化合规体系建设及培训。
　　美团服务的线下商户绝大多数是小微企业。围绕小微企业受疫情冲击交易额下降的实际，美团积极为这些商户在供应链上数字化赋能，帮助其克服疫情和经济影响，增强经营韧性。
　　反垄断监管本身是一个专业性和政策性的治理工具，需要注意反垄断概念泛化，引导社会舆论回归反垄断的专业和理性。同时，在加强反垄断常态化监管中，可以进一步丰富事前指导等梯次监管工具，发挥法律强制功能以外的指引、评价和预测功能。同时，充分把握新经济发展的规律，推动合规指导更深入更透明，明确法律监管红线，不断稳定市场预期，促进宏观经济政策一致性，长期推动平台经济规范健康发展。
　　◎拼多多公共事务总监 宋 玥
　　新反垄断法全面强化竞争的制度约束，令人感受到反垄断法作为经济宪法的强大震慑力。拼多多高度重视竞争合规，升级内部规范要求，让平台运营在竞争法律的框架内进行，并加大对平台内中小商家的帮扶力度，开展百亿补贴、农货节、读书月等系列活动，赋能商家运营，共同行稳致远，更好服务平台8.8亿用户。
　　新反垄断法实施后，市场监管总局密集修订配套规章。安全港规则、经营者集中申报规则等企业合规中的具体问题，亟待通过规章的落地予以解决，以增强企业经营的确定性，排除运营风险。
　　今年以来，党中央持续释放稳定市场预期的强烈信号。在大的政策背景下，还要看到经济现象是纷繁复杂的。企业的一些经营行为如果不提前干预，就可能发展成违法违规行为，对经济发展造成负面影响。这需要监管部门充分运用各类政策工具，将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反垄断法第五十五条提供了这样的可行路径，反垄断执法部门可以约谈经营者并提出改进措施，希望监管部门激活这样的政策工具，通过约谈等柔性指导措施降低执法成本，对企业风险行为早发现、早干预，降低风险行为对竞争秩序的损害。

□倪 泰/整理 邱经炜/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