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才情铸诗史

　　江西的古典诗词曾经极其辉煌，无愧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美誉。如果说东晋的陶渊明是第一颗横空出世的巨星，两宋的晏殊、欧阳修、王安石、黄庭坚和杨万里、姜夔等群星璀璨，那么，清末的文廷式则是整个江西古典诗词的压轴人物，是这种博大精深的文学艺术的最后绝响与光芒。
　　最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阅读《历代江西诗人作品选》，我第一次较为系统地了解到文廷式的诗词。书中个人作品收录最多的有五首，文廷式便是诗词收录最多的诗人之一，还配以详尽的介绍与评论。从那时候起，我就特别爱读文廷式诗词，只轻轻一读，便有一种如饮芳醇、痛快淋漓的感受与爱国忧民、图强济世的悲壮豪情。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含英咀华，而是灵魂的震撼、精神的提升。
　　文廷式（1856-1904），字道希，号芸阁，江西萍乡人。少年时期，以父官高廉兵备道，侨居广州。光绪十六年进士，殿试一甲第二名及第，授职翰林编修，擢侍读学士。文廷式忧心国事，是戊戌政变的中坚人物。变法失败，他几遭不测，逃往日本才得免。回国后穷愁潦倒，卒于萍乡。著有《纯常子枝语》《云起轩词钞》。词作意境浑厚，笔力恣肆，于清代浙西、常州两派之外独树一帜。胡先骕曰：“云起轩词意气飙发，笔力横恣，诚可上拟苏、辛，俯视龙洲（刘过）。其令词浓丽婉约，则又直入‘花间’之室。盖其风骨遒上，并世罕睹，故不从时贤之后、局促于南宋诸家范围之内，诚所谓美矣善矣。”
　　胡先骕的评论十分精辟，“意气飙发，笔力横恣”八个字恰如其分。在国家覆亡、民族垂危之际，忧国忧民的文廷式以诗词为武器，为自强求富奔走呼号，抒发自己的政治抱负和愤慨激昂的救世豪情。
　　经过八百里浩瀚洞庭湖，诗人想到的不是赏心悦目的诗情画意，而是兴办海军、自强救国。他挺立船头，慷慨高歌：“舟人祷福祀灵君，我有狂言愿彻闻；借取重湖八百里，肄吾十万水犀军。”这种豪言壮语、宽阔胸襟，恐怕连历史上以爱国诗人著称的陆游、辛弃疾、文天祥也会自叹弗如吧！
　　《水龙吟·落花飞絮茫茫》是文廷式的代表作：“落花飞絮茫茫，古来多少愁人意！游丝窗隙，惊飚树底，暗移人世。一梦醒来，起看明镜，二毛生矣！有葡萄美酒，芙蓉宝剑，都未称，平生志。 我是长安倦客，二十年软红尘里。无言独对，青灯一点，神游天际。海水浮空，空中楼阁，万重苍翠。待骖鸾归去，层霄回首，又西风起。”这首词写于变法失败作者流亡日本后。词中深蕴着作者对国事凋敝、壮志难酬的抑郁愤懑之情，词情隐约曲折，凄婉冷峻，耐人寻味。尽管岁月飞逝、年华已老，面对灾难深重的祖国，文廷式依旧热血沸腾，心系远隔重洋的祖国。“骖鸾归去，层霄回首”，那是作者对家国的无限眷恋。
　　而文廷式的《浣溪沙·旅情》则充分显示了作者深厚的格律功力和遣词造境的娴熟技艺：“畏路风波不自难，绳床聊借一宵安，鸡鸣风雨曙光寒。 秋草黄迷前日渡，夕阳红入隔江山。人生何事马蹄间？”眺望火红的夕阳慢慢沉入隔着汪洋的故国山河，作者感慨万端：人生为什么要这样到处漂泊？虽然道路艰险，救国无望，但大丈夫何惧风波险阻、风雨秋寒！流亡的日子里，他在“风雨鸡鸣曙光寒”的情况下仍在自我激励。
　　文廷式的绝大多数诗词是与时代风云和个人抱负紧密结合在一起的，豪放大气，风格接近苏辛。不过，无情未必真豪杰，文廷式也写有一些秾丽婉约、类似于花间小令的爱情诗。比如，“惆怅玉箫催别意，蕙些兰骚，未是伤心事。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相思相望各天涯。知卿憔悴损，不忍问桃花”“油壁香车，何计迎苏小？纨扇无情金钿杳，高楼日日东风峭”，藻词丽思，情意缠绵。
　　文廷式诗词“自夸上下五千年”，以旷世才情铸成晚清诗史。他的《萍乡道中雨雪》如黄钟大吕，既是颂扬家乡钟灵毓秀的雄奇山水，更是对扭转乾坤的高才大腕的期盼。“剑气琴心共濯磨，故乡乘兴一经过。入春风雪欺行旅，阅世烟云幻网罗。战国诸王牛后辱，中朝名士马前多。吾州水激山雄峻，会有高才扣角歌。”这是文廷式在落魄飘零的流亡生活结束之后的作品。面对动荡不安的时局和风雨欺凌的人生，他奔腾激越的豪情不减当年，依旧信心满怀地憧憬着……

□江西省莲花县市场监管局 李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