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秋色

　　城里的秋光浮泛得很，像块没浸透水的薄纱，轻飘飘地挂在写字楼的玻璃墙上，或者擦着行人的肩膀就溜走了。一句“天凉了，添件衣裳”，就算是和秋天打过照面。
　　车子开到郊外，窗外的秋天才显出真颜色。庄稼收完了，田地敞着大片深褐色的胸膛，一行行玉米秆茬切得齐整，像是大地刚缝完衣裳留下的密实针脚。农家小院反倒闹腾起来：一串串辣椒红得发亮，用粗麻绳穿着，沉甸甸地挂在墙上；金黄的玉米棒子成捆地吊在屋檐下，颗颗饱满，日头一照，闪着光。那红，那黄，猛地撞进眼里，好像整个夏天的太阳光，都攒到了这小院子里。“一年好景君须记”，说的可不就是这泼辣、沉甸甸的秋色嘛。
　　山野里的秋更大方。柿子树挂满了果，经了秋霜，红得更透亮，坠得枝条弯了腰。伸手托住一个，凉气隔着皮就透进手心，指尖能觉出里面果肉的厚实。山路边上，带刺的板栗壳咧开了嘴，深褐色的栗子滚在草窠里，像土坷垃里藏的宝。挎着竹篮的农妇，弯着腰，一颗颗耐心地捡，手指沾着湿泥和露水。秋天的甜头和厚道，得弯下腰，亲手去拾掇，才能尝到那份从土里长出来的实在。
　　菜园子也到了最风光的时候。霜打过的白菜，帮子更紧实脆生，像上了层薄薄的釉；萝卜缨子绿得滴油，地底下的萝卜早胀得溜圆；割过的韭菜又蹿出新叶，在清亮的秋阳下泛着墨玉似的光。相比“夜雨剪春韭”的鲜嫩，秋韭更多了些沉淀后的辛香和厚道。新碾的米下了锅，在灶上咕嘟咕嘟地滚着，那股特有的、带着土腥气和太阳味的米香，丝丝缕缕漫出来，像暖雾温柔地裹着灶房的梁、锅台，还有守在灶边的人。屋外秋风带着凉，一碗热腾腾的新米粥下肚，暖流从胃里散开，慢慢熨帖到手脚尖——这是土地给的最实在、最暖和的犒劳。
　　秋色也往高处爬。山间小径铺满了松针，踩上去软软的，带着点松脂的清气，一步一个脚印，像踩着秋日厚实的地毯。银杏叶落得痛快，金黄的叶子层层叠叠，把小道铺成了一条流淌着的金河。山塘里，荷花早褪了红妆，只剩下枯瘦的梗子伶仃地立在水面上，显出一种洗尽铅华的清瘦和筋骨。李商隐那句“留得枯荷听雨声”，算是点透了这份萧疏的美——枯荷的静默，比开花时倒更显从容，透着股经了荣枯之后的稳当劲儿。
　　人间至美是秋天。这美不在花哨，而在它剥去所有装扮后露出的筋骨，在那份实打实、沉甸甸的分量上。秋天不言语，它只用饱胀的谷粒、浓烈的颜色、灶膛里的暖和气，把“生”的厚实稳稳当当捧到你跟前。万物在秋光里慢慢沉静下来，又在这沉静里悄悄鼓着劲儿，预备着下一轮的萌动。

□河南省漯河市市场监管局 王 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