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市场监管报
发布时间:2025-10-31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二十四节气”蕴含着一代代人对时间的定位以及农耕文明的生存智慧,是自然律动与人间秩序的合奏。古诗词中对二十四节气有着广泛的书写,主要是单独写某个节气,呈现古典伦理与自然秩序的颂歌式表达。以二十四节气为主题的诗作,一直得到当代许多诗人的偏爱。欧阳白的长诗《二十四节气》,以长诗结构整体书写二十四节气,这样的现代新诗较少见。在欧阳白的笔下,二十四节气不仅仅是农业纪时法则,也是其个体生命年轮的印刻,体现的是现代存在论意义上的时间书写。
写节气的古诗多承袭儒道合流的自然观,重在顺应天时。如张拭的《立春偶成》写“春到人间草木知”,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写“草色遥看近却无”,皆以感悟起兴,以时节蕴含生活的智慧,体现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时间意识。但这种时间是循环而静态的,节气只是天道的节律。欧阳白的长诗《二十四节气》不仅记录了从立春到大寒的自然循环,更以节气为单位书写人类生命的循环,在循环结构中注入了现代性的断裂意识,通过一次次对记忆的追溯、回溯,不断将时间的指针拨向过去的关键节点。它仍然循环,但每一次循环都包含抗争与超越。
首先,《二十四节气》主要书写农耕经验和个人记忆的精神史。欧阳白在开篇自嘲为“鱼子塘一个不合时宜的农民”,选择回到土地、田野、现代化的初始点,以“农民”的视角书写二十四节气。从立春、雨水、惊蛰到清明,诗人刻画农事,也重构人与自然的联系。种植、融雪、犁地、播种这些动作不是客观的,而是成为生命复苏与语言生成的力量。如“牛蹄拔出泥浆/落进酥脆的水声”通过听觉写动作,蕴含着生命的能量。从谷雨、立夏、小满到芒种,自然的节奏逐渐加快,诗人以身体的劳作感知时间的沉重。从白露、秋风到大寒,诗歌重回清明和寂静,也是新生命的又一次轮回。可见,整诗以二十四节气为时间脉络,农事劳作与个人命运、家族记忆、乡村文明相互交织,构成了农民和诗人的双重反思。
其次,《二十四节气》的艺术表达主要体现在语言的复调性与整体结构的戏剧性上。其一,诗歌语言具有双重调性,既有浓郁的乡土语言,也有典籍化的古代汉语,地方话与古汉语互文,借此实现时间的穿透感。其二,诗歌将传统时间引入现代诗结构,既暗合循环时间观念,又使之破除线性时间的不足,具有生命隐喻的效果。每一段时间的更迭,都是存在意识的更新。正如《谷雨》中那句:“雨下在过去,也落在将来”,诗人凭借节气提示了时间的双重性,外部自然变化与心灵内部循环处在不同的时间序列上。其三,诗歌的意象系统从文化符号转变为存在经验。水、泥、种子、梅花、月光、白云、稻谷、夕阳、桂花、雪等是自然物象,通过现代汉语的再造,兼具古典美和现代感,将意象符号赋予了生命隐喻。他笔下的稻谷、农药瓶、井水、塑料桶不仅是景物,更是生活的痛感与思想的具象化。其四,诗歌进行了叙述视角的转换,不同节气由不同的叙述者构成诗歌之间的对话,如农民、儿子、父亲、旁观者等等。多重视角的运用,使诗歌能够带入不同的身份和视角,具有了类似小说的戏剧性。
最后,长诗《二十四节气》是欧阳白个人“好诗主义”的贯彻与融合。欧阳白提出的“好诗主义”强调的是创新与感动,他认为诗人的诗歌创作应该不断寻求新的表现形式,写出新的情感体验和生命感受。欧阳白诗歌的形而上学意蕴并非某种空洞、观念的把玩,而是对具体意象的体味和体验之后的生命沉淀。他的方言也好,古代汉语的运用也好,都是他作为写作的手艺人进行思维造型的自觉。“感动”是他对生命意识的体认,具有他独特的精神温度。诗歌展现“劳作—困顿—觉悟—复苏”的精神历程,表明传统农业看似给人带来生存困境,然而困顿中有觉悟和复苏,这是苦难中蕴含的希望。诗人的“感动”不是自我感动,更不是伤春悲秋,而是包含生命韧性的哲学信念。
古诗词中的节气诗歌主要以“天人合一”来形构秩序和意识,讲究自然、人生、生命、时间的静态和谐。而欧阳白的长诗则围绕个人的主体意识在时间和命运中不断循环,力图形成一种个人意义上的现代时间,其中蕴含着心灵的对抗和动态的冲突。长诗从古典诗歌中的礼仪性、伦理性书写,迈向时间的存在论诗学。它不再赞颂季节,而使季节成为思想的事件,使自然时间成为现代社会中人类命运的戏剧。
(注:欧阳白,本名欧阳志刚,任职于湖南省药监局)
□聂茂 胡游